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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閱讀與查閱聖嚴師父青年時代所寫的文章與書籍,相信對師父一生有了解的人一定對年輕時候的聖嚴法師,與六十歲後開始創辦法鼓山的聖嚴師父有著很不一樣的感受。

 

晚年的聖嚴法師,在世界上被認知是漢傳佛教的主要代表,但很難想像法師年輕的時候曾經與基督教有過激烈的辯論,《基督教之研究》一書中附有當時回應吳恩溥牧師所寫的《駁佛教與基督教的比較》,文中可看到當時激烈辯論的內容。

 

時至今日的我們,或許很難想像那個時代,站在不同立場的兩個宗教間激烈的論爭,但回顧這段歷史,如今看起來還是相當震撼;由這因緣,我在另一處發現了在十八世紀初,那個東西文明才剛開始要交融的大時代下,日本江戶時代所發生的事件,因為幾乎很少看到相關資料被翻譯成中文,所以大略就手上有的資料來分享。

 

由「地動說」所展開的護教工作

        十六世紀中的歐洲,哥白尼發表了《天體運行論》(1543)1610年伽利略發現了木星的衛星,實證了哥白尼的理論,雖開始廣泛得到各方注目,但因其撼動了基督宗教千年來的認知,使得「日心說」(又稱「地動說」),雖公開於世,但支持者也受到巨大的打壓。

 

哥白尼在1543年所發表的《天體運行論》,雖然內容很早就已經完成,但當時哥白尼擔心因其所提出的理論會撼動當時的教廷,故直至晚年才發表。

 

十八世紀,日本在八代將軍‧德川吉宗緩和了由其先祖 - 德川家康與秀忠所建立的幕府政權的鎖國政策,除了開放漢譯的洋書輸入日本之外,也興起了由荷蘭所傳入的學問,史稱蘭學。

 

今日地球是繞著太陽轉動且自己也會轉動,這樣的知識概念,在當時的日本感受最大,最具危機感的不可以不說是佛教界了。

 

圖為富永仲基所著之《出定後語》與《翁之文》富永仲基為日本江戶時代的學者,其中《出定後語》為批評佛教之作,日本近代也由這部著作帶起了「大乘非佛說」的論爭。

 

        西方「地動說」在十八世紀的江戶中期,透過耶穌會佈教師正式傳入日本,此後江戶幕府設立了天文台,開始了「地動說」的研究,而廣泛地在當時,日本的儒學者、國學者、神道學者、蘭學者與基督教徒們,依此展開對佛教長期以來所推廣的世界觀做出批判。其中最有名的莫過於大阪‧懷德堂的知識份子如:本居宣長、山片蟠桃、富永仲基等人。

 

日本江戶時代所建的浅草天文台

 

        佛教的世界觀中,以須彌山為中心,上為天界下為地獄,如此由釋迦世尊所講述的教義,根本的受到了挑戰。特別是當時由中國輸入的由清‧游藝所寫的《天經或問》,此書搓揉了西洋的天文、氣象學與東方傳統的氣象學,深深了影響了當時日本的知識份子。

 


雖由中國人游藝所著的天經或問但在傳入日本後卻廣泛引起討論及研究。

 

        因此護持佛教的僧侶與護法們,積極投入梵曆的研究。從京都蓮淨寺僧人文雄(1700-1763)所撰《九山八海解潮論》、《非天經或論》,到江戶長泉寺的普寂(1707-1781)著《天文弁惑》等,都是為了擁護以須彌山為根本的宇宙說。

 

        著名的水戶籓儒者森尚謙(不染居士)所撰的《護法資治論》中就提到了以下的論點 :

 

外道詰難,釋氏有三,一者三世輪迴無有,二者天堂地獄皆預言無實,三者說天地不合度數,其一其二古德已辯之,其三古德之辯未及,此我恐後世佛家大難,自天文地形而始,故詳論之。

 

圓通的梵曆運動

        在這些人之後,被稱為梵曆研究之祖的日本天台宗僧人-普門圓通(1754-1834)成立了「梵曆社」,當時他積極地在江戶、名古屋及京都等地活動,跟著他學習的人有:京都大行寺的信曉、嵯峨天龍寺的環中、名古屋的義明、伊勢的靈游為主的共一千多名的學生。

 

        僧圓通俗姓山田氏,律師名普門,字為珂月,七歲時出家,一開始為日蓮宗法華派僧人,之後轉至京都的聖護院山内積善院修行成為天台宗僧,再那跟著天文学者的土御門家河野通礼學習,並開始梵曆的研究(所謂的「梵曆」就是來自天竺,也就是古代印度的曆法),之後又上高野山學習密教的《宿曜經》。

 

佛教世界觀,世界以須彌山為中心的概念,最早出現於經典《長阿含經》中的「世記經」,之後由世親與法稱等論師所整理後著於《俱舍論》、《立世阿毗曇論》之中。

 

        前面提到,當「地動說」傳入日本社會之後,立即引起各方學者注意與研究,為什麼圓通有切身之感,或可從圓通著作的《梵曆策進》中看到以下感嘆:

 

中國的不染居士提出:「恐後世佛家大難,自天文地形而始」至今已七十餘年,這不只在中國,日本全國在這三十年間已引起論爭。現在的日本,以蘭學為主的學者們已超過數千人,翻譯者有數十人,翻譯文獻多達數百卷。在中國以論語、大學開始學習的人,常常也會研讀歷史,其中深入佛法學習者,幾千人之中聽不到一兩位,現在流行的天文學學者們,傾聽地球之聲,思考著何為天地。但是佛教所說的天地卻沒有人去研究,若聽到佛教中所說的天地觀,想必會有所懷疑。像這樣的情況,相信一定存在於中國數千萬的人之中。

另一方面說到僧人,因為壇家制度,每日悠悠哉哉的過日子,向內忘了修行的心,對外佛法的敵人到來,在如此沉默下去可不行!

 

        圓通與追隨者們透過佛教聖典:《俱舍論》、《立世阿毗曇論》等,再加上密教傳入中國後,由唐朝‧不空和尚後搓揉印度古代曆算天文學與中國傳統占星術所譯出的《宿曜經》等,以此基礎研究撰寫了《仏国曆象篇》五卷。

 

円通「須弥山儀銘并序」

 

        當時圓通的學說引起了很大的回應,司馬江漢批評圓通的著作是『獨笑妄言』「虛妄之論」、伊能忠敬(1745-1818)著『佛國暦象編斥妄』、受雇於土御門家的司天台 小島濤山(1761-1831)也著『佛國暦 象弁妄』等駁斥圓通的曆象之說。

 

以圓通的佛教天文學為基礎所造的「須彌山儀」

        圓通沒後,其學說與理念被繼承了下來,其中圓通弟子之中,高徒天龍寺的環中禪機及其孫弟子永照寺的晃嚴持續著梵曆的研究,並且發明了天體模型儀。

 

        日本弘化四年(1847)僧晃嚴委託了東芝創辦者,也是日本幕末著名的發明家田中久重(1799-1881)製作了「須彌山儀」,歷經三年的時間完成。

 

由田中久重製作的「須彌山儀」

 

        「須彌山儀」是以須彌山為中心,太陽、月球及其他星辰則圍繞著須彌山,並且在儀器上設計有二十四節氣與十二支的時鐘。若仔細觀察,須彌山儀分成四部,分別為代表南瞻部洲的琉璃色、東勝神洲的白銀色、西牛貨洲的金黃色以及北俱盧洲的赤紅色。

 

        目前所知的「須彌山儀」存在於日本國立科學博物館(田中久重製所)、東京墨田區SEIKO時計資料館(為熊本市大橋時計所有)、靜岡市小島龍津寺、金澤市誓入寺、愛媛縣立綜合科學博物館(來自誓入寺)、近江神宮、和歌山市古屋正立寺、龍谷大學等。

 

《仏国曆象篇》卷三中的「南瞻部洲」圖

 

須彌山論諍之後

        日本在1868年展開了明治維新運動,這個運動徹底地翻轉了日本的國運,而須彌山論的護教運動也在進入維新運動後的明治九年(1876),由明治政府下令禁止討論而終焉。

 

        時至今日,這段歷史似乎漸漸被人遺忘,隨著世界進入十九、二十世紀,科學昌明、技術發達的時代來到,數千年的東方傳統文化與哲學系統大幅被以合理性與科學性的實證主義所取代,現在再回頭看當時日本所發生的「梵曆運動」中提出 - 世界是以須彌山為中心的理論,恐怕已無法得到多少人的認同。

 

但是佛教思想中諸如華嚴經內容所闡述的重重無盡緣起法的宇宙觀,強調世界互相依存不只以人類為主,更應該站在全體生命及自然環境等,調和與共生的維持這世界來看,更加是這個時代應該具備精神。進入二十一世紀的我們,未來將怎麼把佛教的精神透過現代的學科與語言給闡述出來,我想將是我們這一代應該積極面對的問題。

 

參考資料 :

《仏教死生觀 デジタルアーカイブ研究》,方丈堂出版,2011

《大阪市立科学館研究報告第27号》〈仏教天文学と『佛國暦象編』訳注の作成〉,宮島一彦,,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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